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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艺创作遇上人工智能

当文艺创作遇上人工智能

  写诗、作画、谱曲、跳舞、开演唱会、当主持人……近年来,人工智能(AI)持续介入文艺创作活动,在丰富文艺创作手段和文艺表现形式的同时,也对传统的文艺观念、艺术形态等产生巨大影响。人工智能文艺能否成为与人类文艺并驾齐驱的新的文艺类型?能否成为一种摆脱人类指令的主体性创造?从目前来看,人工智能虽然带来了清新的文艺风景,但人工智能文艺的未来依然道阻且长。

  人工智能依赖海量数据,基于特定算法,遵循一定的语法规则与程序进行创作。人工智能文艺本质上是一种“数据库创作”,其对于人类文艺作品的模仿高度依赖数据库,数据库收集的样本越是全面丰富,越有助于人工智能的学习、模仿和创作。

  虽然人工智能已经创作出诗歌、书法、油画、音乐等不同类型的文艺作品,但跟人类作品相比,它们创作的所谓作品要稚嫩得多。以人工智能比较“擅长”的诗歌创作为例,如果我们对相关作品进行深入分析就会发现,朦胧模糊、似是而非、意指不明、所指不清、解释多样、歧义纷出、缺乏个性是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它们跟人类创作的朦胧诗有着本质区别,后者是基于现实生活的一种情感抒发,而人工智能创作的诗歌作品,生成机制和程序则完全不同,它缺乏基于社会实践的情感基础,实质是围绕关键词并运用大数据技术所进行的字词组合,这反映出人工智能文艺自身固有的局限。

  人工智能在各文艺门类中的发展并不均衡,在某些模仿性和规律性较强的领域(如舞蹈艺术)获得了较好的发展,但在更富独创性、更复杂的文艺领域(如长篇小说),人工智能显然还没有值得称道的优秀作品。虽然人工智能早已开始创作长篇小说,但那些所谓的作品,在人类眼中最多只能算是写作素材的堆积。

  由此可见,人工智能文艺目前仍处于初创和起步阶段。人工智能在文艺领域特别是长篇小说领域还没有确立起自己的合法性,人工智能创作的文艺作品在艺术底蕴与艺术个性上仍然远落后于人类作品。正如香港岭南大学汪春泓教授所言:“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人工智能文学产品难登大雅之堂,故而就较难入我辈之法眼。”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人类“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而动物只能狭隘地按照“种的尺度”进行生产,肉体需要支配全部的生产目的,这形象地指出了人与动物的区别。人与人工智能的区别之大不亚于人与动物。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里,人类依然有能力决定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和用途,就像一个农夫知道一把斧子能做什么,但斧子不会明白农夫的需要和感觉。说得更直白一点,目前人工智能仍然无法摆脱人类而成为完全独立自主的主体。

  与人工智能相比,人类在文艺创作方面具有全面优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独立开展创作活动。可人工智能接收到人类指令才能进行创作,创作过程受到人类的操作和控制,创作出的作品也是为了符合人类的审美期待,所以人工智能更像是人类的创作工具,很难称得上真正的文艺创作主体。

  可是,人工智能又有一定的主体性。在人工智能创作过程中,人类发布指令,控制过程,收获结果,但创作的“细枝末节”是由人工智能完成的。人类让渡给人工智能的那部分工作,让人工智能获得了一种“存在感”,即虚弱的主体性。出于经济利益考虑,一些业界人士故意夸大人工智能的文艺创作能力,但不管如何夸大,都无法改变目前人工智能在文艺创作方面主体性仍然不足的现实。

  如果有一天从事文学艺术创作时,人工智能具备了独立意志和思考能力,能够提出自己的美学思想和独立的美学主张,如褒扬唐诗贬抑宋词或主动参与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的争论,而非只能被动接受人类的创作指令、追随人类的美学标准,那样人工智能才能成为真正的文艺创作主体。笔者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一目标很难实现。就现实情况而言,迄今为止的人工智能如同计算机网络一样,仍是人类文艺创作的辅助工具,最多只能算是一种高级的创作生产工具,远未达到可以完全脱离人类而走向独立的地步。

  马克思说:“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正是有了特殊的社会实践活动,人类才会产生审美活动。同时,美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肯定和确证,是客体的怡人属性和主体的心理愉悦的有机统一。作家艺术家拥有了真实的生命经历,获得了真切的感受、体验和情感,才会产生对时代和社会的敏锐洞察与把握,进而才能将其内化于自己的创作中,让作品散发出独特的气韵。

  人工智能作为人类的造物,没有自己的社会实践,无法产生基于社会实践的感受美的能力,自然也就无法形成对美的独立判断,形成关于美的独特表达。举个简单的例子,以秋天为意象,人类既可以表达“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的愁苦,也能够抒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豪迈,而人工智能创作的作品多半会将秋天跟萧瑟、悲凉等联系到一起,而无法基于具体场景赋予秋天更独特的含义,这是因为人工智能创作是基于数学统计的计算——当人类的大多数文艺作品为秋天赋予了“萧瑟”“悲凉”的含义时,人工智能也就只能根据数据统计结果有样学样。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人类重真情,尚大义。人工智能可以根据算法逻辑模仿人类创作出文艺作品,但它无法模拟人类基于历史经验、生命体验而产生的情感与意识,更难像人类那样睹物思情、托物言志,这是人工智能更难逾越的一大障碍,也是人工智能无法创作出伟大作品的重要原因。作家南帆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人工智能具有极为强大的记忆功能,但是它不会回忆,不可能在哪一个愁绪袭人的下午,突然回忆起程序员如何写下一条关键的指令,没有哪一种动人的情景交融可以成为触动创作的机缘。所以,人工智能进行文艺创作只是对人类创作行为的一种模仿,而非一种类似于人类创作的那种独立的对美的创造。

  上述关于人工智能文艺的种种分析与判断,都是以“截至目前”为时间状语的。未来的人工智能能否突破目前的种种局限,创作出能与人类文艺经典相比肩的令人惊叹的传世之作?尽管人类的作家艺术家对人工智能文艺的未来并不看好,但科学界还是有不少人抱有期待。

  未来,人工智能要想在文艺领域取得新的突破,就需要在深度学习等技术上进一步进化、提高、完善,甚至需要从深层逻辑上寻求结构性变革,从而产生全新形态的人工智能。这种新形态的人工智能究竟是什么样子,智能化能达到什么程度,我们现在不得而知。它即使无法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智慧,但至少也应接近人类的智力水平,比如能全方位感知外部环境、会产生情绪和感情等。这种类人的人工智能能够与自己的同类和人类发展出新的社会关系,且能在这样的社会关系中参加社会实践活动,进而在这一过程中产生自己独特的审美想象和审美表达。在此基础上,它才有可能从事像人类一样的文艺创作,才有可能创作出经典的文艺作品。

  我们无法判断未来是否会出现类人的人工智能。笔者担心的是,万一哪一天人工智能真的产生了自我意识,它的情感就可能被唤醒,也可能被激发,到那时,人工智能能否创作出伟大的文艺作品已经无关紧要,最可怕的是人工智能可能脱离人类的控制,甚至反仆为主。当然,这种讨论已经脱离了文艺的范畴,但很多文艺作品,如科幻电影、科幻小说,已经在广泛讨论未来的这种危险。既然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技能对文化艺术产生如此大的改变和冲击,那文化艺术对科技可能带来的“恶之果”提前进行预警又何尝不可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与科技时代的文学艺术”〔21FZWB027〕、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科技时代文艺虚构研究”〔2020BWX015〕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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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标签:人工智能的发展历史
  • 编辑:刘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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